導師曾和我聊起一位師兄。他不僅人品極好,而且功底扎實,有悟性,還是位謙謙君子;旧鲜前粗“白馬王子”的劇本來長的。
對于一位極純粹的學者而言,這本該是一個最完美的學術際遇。
然而博士畢業(yè),師兄卻沒有留在學術界,而是回去當了一位公務員。他告訴我,學術界充滿了未知,且年輕學者容不得些許懈怠,太辛苦、太未卜了。
導師抿一口茶,說:“在合理、合法的前提下,能鋪的路我都為他鋪好了。”
臨畢業(yè),我和師兄去導師家聊天。他和導師說,他不想過“論文 - 教學 - 科研”式的生活,想回原籍找份工作,檔案一畢業(yè)就轉回去。當時,導師愣了有十幾秒,完全說不出話來。
師兄告訴我,他只是珍視知識,但并沒有學術抱負。
隨后,導師連續(xù)2年停招博士生。時至今日,他依然感到惋惜,這么優(yōu)秀的一位學生,終究未能傳承他的學術理路。他也懊悔,如果他早點了解師兄的追求,也許還能在其他方面幫得上忙。
這件事,讓我想起某著名學者的1句話:越純粹的學者,越脆弱;越優(yōu)秀的學生出走,他越痛心。
無論多么浮躁、“量產”的博士教育,總有一些相當純粹的學者,希望畢生鉆研的學問能得到傳承。博士,是當今教育的最高學位。到了這個階段,教育目的已經從“培養(yǎng)”變成“啟發(fā)”。說得玄一些,和傳衣缽差不多。一位博士生給導師最好的回報,答案其實很明了。一份出色的博士論文,一個崇高的學術理想,真的足夠了。
若沒有學術抱負,請不要傷害最純粹的學者。
2
無論人們如何把“學術”形容得高大上,它越來越接地氣,已是事實。“搞學術”的目的也漸漸多元化。
在一些學者看來,科研個體一旦產生學術抱負,那么他肩上的負擔便會非常沉重,不妨拋棄學術目的,只做研究,這樣會輕松很多。
一位教授,和我聊起他的一個博士考生。
一年10月,這位考生到他家拜訪,算是相互摸個底。這位教授告訴我,這次碰面令他終生難忘,從此以后,他堅定地認為,報考他的博士生必須首先聯(lián)系,有條件的,最好約面談。
難道這位考生不優(yōu)秀嗎?
“恰恰相反!”這位教授和我說,“他用了8分鐘時間,非常謙遜地陳述他的學習、論文發(fā)表、師門情況等等。專業(yè)對口,雅思8分免試,基本什么都攔不住他了。這是我見過的,履歷最光鮮的研究生之一。”
起初,這位教授幾乎要告訴他今年非他不招,靜靜聽完他介紹后,教授隨口問了一句
“在專業(yè)方面,你有什么感興趣的問題,你問我吧。”
這位考生,支支吾吾了地說了個“礦層學”,教授以為他緊張,于是安撫他,繼續(xù)順著他的回答問下去——“礦層學不簡單呀”、“學科交叉和應用也很多” …… 但幾個問題下來,教授發(fā)現,這位學生有滿腔的“解答”,但沒有“問題”和“興趣點”。
“他學得很扎實,我想挖掘他的興趣點。”這位教授說,“我和他說,畢業(yè)論文也行,只要學科相關的,礦物巖石學、古生物地層學、礦層學、層礦規(guī)律、層礦預測 …… 都沒問題!全都可以談!”
但接下來,這位考生說了一句話:
“老師,無論給我什么課題,我都會認真對待。”
這位教授突然明白了,他嘆息一聲,接著隨便聊一會兒便和學生告別了。他很痛心地和我說,就要讀博了,這孩子依然沒有學術理想,“且不知道搞學術會很爽”,往后4 - 5年枯燥的日子怎么辦?拿什么去憧憬成功?能不能熬得。
有些博士生,他們會成長為優(yōu)秀的學術界職場人,而不是一位學者。
學術抱負理應很沉重,路途理應很艱辛。你的學術興趣可能會轉移,學術理路可能被推翻,更多書、文章你需要讀,更多實驗,更多田野作業(yè)你需要做 …… 原先的學術抱負,很可能會改變,甚至可能無法達到,這都是正常現象。所以,就可以沒有學術理想?
復旦大學新聞學教授李良榮反復強調一句話——“沒有理想,就不要搞學術。”
任何學術研究,都是探索一種理想實現的可能性。博士以后,你需要成為某一方面最前衛(wèi)的“探索者”。沒有學術抱負,基本等于放槍沒靶子。你在探索什么,又想成就什么呢?總不能指望老有人指派研究課題吧?導師的學術理想、理路、激情,又由誰來傳承呢?你學得很吃力,導師也帶得很辛苦,而結局大多都是悲劇。
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,是悲哀的。老實說,在熬過碩士論文后,居然還不了解何謂“學術研究的快感”,這讓博導們怎么教你呢?其實,不少人需要的不是搞學術,而是一只飯碗,一份學歷,一個駕輕就熟的工種,一種風險相對較小的生活。不妨告訴大家,有這種需求的博士生人選,我一抓一麻袋。
沒有學術抱負,對不起,你不是我要招的博士生。
3
有個最冷門的專業(yè),大家卻頗為熟知 —— 北大 古生物學。
“一個人的畢業(yè)照”
“六代單傳”
“全國唯一的,只有一個學生的專業(yè)”
冷門、學術性強的專業(yè)和課程,自然門前冷落鞍馬稀。時代變遷,每年裁撤的專業(yè)幾十上百個,如果教育評估一刀切,北大的古生物學根本等不到“六代單傳”,老早就“二世而亡”了。
一直招生困難的古生物學,卻遲遲不撤;當年大熱的BP機通訊專業(yè),早已銷聲匿跡。為什么呢?專業(yè)的存廢,不僅在于有沒有學生去學,還在于它有沒有深層的必要性。
沒有學生就沒有教育,自然更談不上學術傳承。
于是有些人說,學術傳承這個要求太高了,難道沒有學術傳承,你就不招博士生了?
活在當下,又拖家?guī)Э。沒錯,導師也會妥協(xié),或者說大部分導師,必須妥協(xié)。
為稻粱謀而奔命,為五斗米而折腰,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。何況這些博士考生,大多和導師并無個人恩怨,只是單純的追求不同,指不定哪天就萌生了學術抱負,也不能斷言一定悲劇不是嗎?
沒錯!但關于學術抱負,導師真會寄希望于你的未知嗎?
全國最好的中文系:北大中文系,每位老師的招生比例平均是1:40。為招上一個心儀的學生,一位老教授足足等了5年!博士招考,全國多少優(yōu)秀學子,如果標準真放這么低,要招個學生,易如反掌。
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,你憑什么打動導師?
4
多年前,我曾采訪過一位人大的老師。
他告訴我,最愚蠢的博士教育,是以知識傳授為第一位的教育。博士教育不僅僅是在培養(yǎng)學生,還是在培養(yǎng)同事、大牛,甚至是一位在你水平之上的大家。博士階段的“知識傳授”更像是一種基本形式,而遠遠不是核心、基礎。
他直言,到這一階段,90%的知識傳授,對“培養(yǎng)成功”的貢獻,可能還不到10%。一般學生,認真讀過原典和2、3本前衛(wèi)的著作,導師提點一下就能很好入門。“我教的東西,方法、思維永遠是第一位的,我自然希望我的博士生有抱負,能傳承下去,能超越我最好。”
圖片來自新浪博客蟲蟲
一句話,學術抱負,就是一種拼搏向上、舍我其誰的欲望。
它的重要性,中國社科研究者體會最深。
20世紀,日本學者對中國各方面的研究,令人驚嘆。有位著名學者這么形容:
當時研究中國的100位一流學者中,有50位是日本學者,其余50個名額,大陸、港臺、韓國、新加坡、歐美等地一起分。
在19、20世紀的日本學者心目中,一手承起乾嘉學風的他們,才是中國學術的正統(tǒng)繼承人。大家是否記得?當時最珍視章太炎、陳寅恪、黃侃、錢鍾書等出類拔萃的民國學者的,幾乎都是日本學者。
京都大學的著名學者吉川幸次郎,在形容當時日本的“中國學”研究時,他說:“我們日本學者研究中國,大多是抱著中國人做不到的標準去做的。”從整體上說,20世紀的“中國學”研究,沒有哪一國的學者,對文獻、解讀的考究能達到日本學者那么錙銖必較,不計成本。
學術人才的培養(yǎng),動輒幾十年。對于博士導師而言,學術抱負的產生,本該是在碩士階段——甚至之前——就應該完成的任務。這位人大的教授說:“你研究自己國家的知識,獲得了‘代表國內前沿水平’的評價,當下一句是‘再找找日本學者的研究’時,那種心酸和悲涼,一般人根本體會不了。”
一位即將接棒的博士生,我能不看重你的學術抱負嗎?
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
來源:考博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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